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慾望旅客(一)

九久小说网 2021-01-08 18:58 出处:网络 作者:VT编辑:@iC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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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找了一下,这部未完成的文似乎没在这发表过,鉴于有读友询问这篇的进
度,为不辜负错爱,于是接着未完的部分写了新的章节。

  虽然目前第四章已经完成,为了避免让没看过的读友看得没头没尾,那么就
从第一章开始接着补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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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慾望旅客

作者:VT
2007/05/18发表于:龙门客栈
2009/02/18重发于:风月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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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纲:

  自小在单亲家庭成长的大东对父亲的印象几近空白,慈蔼的母亲因此对他的
童年有着深远的影响。

  成长后的大东在事业的经营上饱受挫折并不顺遂,大环境经济的衰败下使他
怀忧丧志有志难伸,加上妻子的冷嘲热讽,使他更加逃避而不愿面对生活上的现
实问题,每逢低潮总使他想起母亲的慈爱与亲情的鼓励。

  虽然他离开故乡已数十年,但他决定抛开都市的一切回家乡见老母,然而年
岁渐高的母亲早已辞世多年,这重大的变故再次对他造成不可承受的打击,内心
满是怨恨与懊悔。

  万念俱灰的他忽然想起当年母亲严厉告诫不得回故里探望的约束时仍百思不
得其解,恰巧听邻居诉说母亲人生最后一段岁月几乎闭门不出的典故,又在因缘
巧合下竟在母亲故居发现两句不成文的词句,冥冥中似乎一切早已注定,大东意
外拼凑出完整的字义之后,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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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故里的温暖

  「你说说看,这几年除了怨东怨西一事无成外,你还为这个家做了什么?」
妻子走出厨房卸下围裙便往大东脸上一抛,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进房间。

  不消一会儿又回到客厅,大手一挥把银行提款卡甩在他眼前的桌面上,妻子
语调冰冷的说:「拿去买酒,最好喝死,听到没有?最好喝死,永远都不要再回
来。」她直挺挺的站在大东面前,似乎笃定丈夫根本不会拿起那张卡,她的脸上
看不出任何表情,就像一个局外人。

  这张脸看在大东眼里格外刺眼,他已经记不得妻子过去如花似玉般美丽的容
颜,还有谈恋爱时的甜蜜笑靥,曾几何时这张脸再也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他陷入
深沉的思绪中,终于想起那是自他发下豪语打算闯一番事业却惨遭滑铁卢那年开
始,也是从那个时候他在这个家变成活生生的米虫,户长的身分至此名存实亡。

  「怎么?喝死也不敢?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贫贱夫妻百事哀,两人之间除了争吵还是争吵,为了维持这个家,妻子回到
以前的公司上班,担任客服人员,一个月两万多块的薪水仍使这个家处处捉襟见
肘。

  但比起他自己算有莫大的贡献了。他虽体认自己并非不是经商的料,奈何时
运不济,这种事说出来只会换来妻子的冷嘲热讽。这几年,他早就看破何谓世态
炎凉,终日堕落在杯中物,下一步除了死,他对这个世界实在已经没什么好眷恋
的。

  「没出息!我当初真是瞎了狗眼才会嫁给你。如果不是你,我随便挑一个也
好过现在,到哪还不是少奶奶长少奶奶短的,你呢?你拿什么来回报我?你倒是
说啊!」

  大东对妻子的咄咄逼人早已习惯,那其实不难适应,教人伤心的,是自己满
腔不得伸展的抱负。

  如果这世上还有谁值得他牵挂,那只有故乡的母亲了。

  想到这,大东扬起头完成一次深长的呼吸,以近似喃喃自语般的口吻对妻子
说:「用不着再逼我,明天我就回老家,省得妳碍眼。」说完,他就像变成另外
一个人,找到了这几年来唯一的一个目标,坚定的走出家门。

  不管明天会怎样,今晚他需要一场醉,而妻子却得到意外的答案,呆若木鸡
不发一语的伫立原地。

     ***    ***    ***    ***

  「回老家?你有老家?这倒稀奇,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路边摊的老张
夹杂着难懂的大陆腔问个不停,手里的活并没有因此放慢。

  「在南部,我老妈住在一个叫苎景的小村庄,算起来……有十几年没有回去
了。」

  大东突然发现自己听得懂老张在嘟嚷什么,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他在这里
潦倒的时间太久了,生疏的也早就该熟稔了。

  想到这,他不禁苦笑。

  「你家那口子又给你脸色看还是又啰嗦你了?」

  大东沉默不语。

  「唉,女人不就是一张利嘴,我说老弟啊!有人念算是福气,像老哥我从大
陆过来就靠手底下这套活吃穿,回到家身边冷呼呼的,那滋味说有多活受罪就有
多活受罪。」

  老张虽然有时讲起话来像机关枪喋喋不休,但他这番话勾起大东对母亲浓浓
的思念,那个慈蔼温柔的妈妈。当他需要温暖的时候,她从来不吝于给予,当他
跌倒受伤,她会是第一个安慰自己的人。

  虽然从没听她谈起父亲,有些三姑六婆暗指她年轻时放蕩,自己也搞不清楚
谁才是他老子,但那都不是真的。母亲是个气质高雅的女人,虽然年纪大了,但
那一点也不会折损她在自己心里崇高的地位。

  「也好,老妈子年纪大了,再怎么不孝也得回去看看,你说是吧?」大东头
一仰,黄汤入肚,豪迈地将酒杯「砰」一声的敲在桌檯上:「没错,我真是个不
肖子。」

  眼前的小菜突然扭曲变形,泪水不由自主的划过脸颊,想起妈妈,所有的委
屈猛地浮上心头,大东花了好大力气才压抑住濒临崩溃的情绪。

  离开故乡的时候,大东二十一岁,他已经记不得当初离乡背井的初衷,唯一
还记得的只有回家的路。

  老张又上了两道菜,索性在大东对面一屁股坐下:「今晚没生意,老张陪你
喝几杯,吶!酒菜钱跟你照算别啰嗦。」

  两人乾了几杯畅谈甚欢,男人谈起故乡总不免触及对母亲的思念,母亲就像
故乡同样让人既心酸既不捨。

  老张忆起遥远那端的母亲不禁老泪纵横,接着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忘情的唱
着「妈妈请妳也保重」,大东反而一滴泪也挤不出来,外省人唱闽南语的怪调让
他啼笑皆非。

  「怎么没电话联络?」心情稍平复下来,老张好奇的问起。

  「那地方偏远,路灯都没几盏,几户人家少有电话,真要说……这么多年以
后实在也忘得一乾二净了。」

  「这我了解,我老家也是这样子。对了!你以前的那啥捞什子代理生意结束
啦?怎么搞的咧?」

  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虽然大东已经不太在意这类问题,但真心希
望不会再有人提起这档事,「是啊!雷声大雨点小,我说遇人不淑你相信吗?」

  「哎呀!股东生意本来就难做啊!不会是跟亲戚合股吧?」

  「嗯,就是亲戚这码子事,对方是我老婆的姐夫。这也怪不得人,是我太天
真,业务难以推广的风险事前并没有考虑清楚,钱要砸下去才能解决问题时,能
怪人家临时抽腿吗?」

  老张似乎还意犹未尽,刚好有客人上门,嘴里轻骂还是得招呼生意,他老乡
不情不愿的离开板凳,这话题才就此打住。

     ***    ***    ***    ***

  坐上火车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多的事,大东一晚未阖眼,火车摇摇晃晃一贯
「咯嘞咯嘞」颇有节奏的声响让他哈欠连连不自觉的睡着。

  他不记得梦境里的剧情是什么,睁开眼刚巧到达目的地。

  他坐上计程车吩咐了司机就上路,两旁似曾相识的景色迅速往后飞逝,他心
里正在盘算如果母亲问起他怎么回来时应该要编什么理由,就怕问起妻子为何并
未同行,她老人家毕竟没见过这个媳妇,想到这他也没有好答案,反覆思索间已
然经过一个钟头的光景,车已经来到村口。

  村口的景象一如预料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倒是多了许多陌生的小脸孔,这个
村子显然甚少有访客,而口耳相传是唯一联络管道的传统依旧在,他注意到村口
新开了一间便利商店,联外道路也慎重的铺上了柏油,交叉路口旁也立了一个巴
士站牌,商店边几个嚼舌根的三姑六婆正边打量这个陌生人不断交头接耳。

  除了礼貌性的点头致意,他没有让脚步停下,所谓近乡情怯,他的心跳随着
越接近故居越是心烦意乱。

  「妈妈不知过得好不好,身体是否健康,现在不知在做些什么,看到我不知
道会是什么表情,她会高兴的流泪还是……头髮该是白了不少吧?或许会骂我几
句,不……妈妈不骂人的……」

  太多的疑问需要解答,忐忑不安的归途上,老家的影子终于映入大东眼帘。

  他在围篱外不禁犹豫是不是现在就该推门而入时,仔细的打量老家外观,红
砖砌成的墙更显斑驳,以竹枝编成的围篱看起来摇摇欲坠,庭院似乎很久都没有
整理因而杂草丛生,而厚重的门板却一如当初离家时。

  内心一阵悸动,他鼓起勇气推门而入。

  木板摩擦发生「吱吱」的声音,屋内空蕩起回音。

  简单的家具摆设已经蒙上厚重的灰尘,老家看起来似乎很久没有人居住,他
的心情不禁沈到谷底:「难道妈妈已经不住在这了?」

  他心急如焚的四处搜索,待的越久,心越慌。

  正当他不得不接受归乡为时已晚而母亲早已音信杳然的事实时,一位满头银
髮的老太婆在外头嚷嚷,大东急忙向她探问妈妈的去向:「阿婆,妳知不知道原
本住在这的人搬去哪了?」

  银髮婆婆纯朴的脸上并没有都市人的一贯武装神色,看了他一眼随即表示:
「搬?没听说淑静搬过家。」

  「对对,淑静就是我妈,我想请问,她上哪去了?是不是出远门还是……」

  「你是淑静的儿子?啊!唉呀!大东吗?没错,你的确是大东,怪不得我觉
得眼熟,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银髮婆婆开怀的笑起来,双眼瞇的剩一条缝。

  「妳是……」

  银髮婆婆拍了拍他的脸,喜不自胜的说:「真是傻瓜,以为你去了都市会变
聪明,没想到回来还是一条二愣子,我是春婶啊,你妈小时候常带你来我家打水
的,忘记啦?」

  经她一提,大东突然想起眼前这位银髮婆婆竟然是以前的邻居春婶,当年离
家时她也不过髮丝半白,「真的是春婶,好久不见,我都认不出妳了。」

  「是啊!你离开这里算起来也十几年了,房子都旧了,人当然会老,老了就
会糊涂,死的时候也糊里糊涂……唉。」春婶说着说着叹起气来。

  「春婶,那我妈她……」

  春婶摇晃着脑袋,脸上的笑倏地消失无蹤,「你妈呀……唉……早死了。」

     ***    ***    ***    ***

  傍晚,大东坐在门前石阶上。

  得知母亲的死讯后,春婶领他到妈妈的坟前,他终于忍不住悲从中来嚎啕大
哭,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满与悲伤都在这一刻宣洩出来。

  为什么在他的生命中一切都是这么的来不及,事业的失败,破碎的家庭,母
亲的逝世,他的周遭充满了缺陷,连最后的希望都在不经意中被剥夺,更令人痛
心的是所有的一切美好他竟都无力挽回。

  大东红肿着双眼痛苦的啜泣,即使是事业与家庭方面的挫折都未曾使他感到
如此痛心,欲养而亲不在的悲伤现在彷彿是一把利刃在他心头千刀万剐,这世界
上唯一使他缅怀的亲情此刻也蕩然无存了。

  良久,他勉力的回到屋内,呆立在母亲的梳妆台前。

  妈妈在梳妆台前梳理的情景历历在现,她总是边梳髮边问他:「这样子好看
吗?」

  「妈妈最漂亮了。」

  不管他回答过几次,她都不厌其烦的问他同样的问题。即使他烦了,不想回
答,妈妈也从不生气。

  在这个乡下地方,妈妈无疑是最美的女人。在大东心目中,妈妈不仅美丽,
更是全世界最温柔的女人。

  母亲生性善解人意,从不对他严声厉色,就算是跟邻居孩子打架这种蠢事,
妈妈也只是担心的问:「痛吗?有没有哪里疼了?」

  往事不堪回首,这些记忆现在就像鞭子不断在他身上挥舞,大东不禁跪倒,
哽咽的忏悔自白:「可是,我却不曾问妳,甚至连妳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我真
是不孝子……妈,原谅我,请妳原谅我,如果我当年不离开妳,也许……」

  大东忽地止住,他猛然想起妈妈这一生只有一次严肃的对他耳提面命,那是
他即将远行的前一天晚上。

  那一晚的母亲跟往常决然不同,因为如此,他始终记忆深刻。

  他準备好行囊之后,妈妈来到他房间,母子两人分坐在床缘肩倚着肩。

  妈妈表情严肃,顿了一顿才说:「孩子,明天你就要去寻找自己的人生了,
你会决定这么做,一切都是因为命中的安排,我知道这个地方不能够伸展抱负,
我也知道有一天你会离开我,这是打你出生那天我就知道的。」

  「妈……」

  妈妈把手放在他嘴边:「听我把话说完……」她望着儿子继续说:「你长大
了,该去闯出自己的一片天。但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成功的过程难免充满
挫折,遇到不如意要忍耐,千万不要妄自菲薄。记住我的话,明天离开这里之后
不要再回来,记住!不要回来看我。」

  「妈,这是为什么?」

  「你答应我!」母亲正经而坚决的口吻让大东相当错愕,那瞬间他不知该怎
么反应。

  「孩子,答应我!」

  「我……我答应就是了。」

  听到儿子的承诺,母亲这才鬆了一口气,那当下彷彿老了许多。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

  「傻孩子,我不说是因为你现在还不懂,但是有一天……直到那一天到来之
前,你都不需要了解,时候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母亲恢复慈蔼的笑容,摸摸
他的脸万分不捨的说:「我当然捨不得你,不是妈妈无情,我只是希望你能毫无
罣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会照顾我自己,你不用担心。」妈妈说完就回到自己
房里。

  大东那个晚上彻夜难眠,母亲的话让他耿耿于怀。

  翌日,他万万想不到那是母子这辈子最后一次相见。

  临别之际,母亲不经意的说:「下次见面的时候,要像个大男人了。」

  然而,大东此时只能望着空蕩蕩的房子与冰冷的墓碑。

     ***    ***    ***    ***

  大东一早就来到母亲坟前,他前脚刚到,春婶随后也来到这座小丘。

  十几年的岁月算是虚掷了,一如母亲所预料,奋斗过程其中的辛酸又岂能向
外人道之,而自己也辜负了妈妈的期望。所以他不打算拿这个当作跟春婶叙旧的
话题。不过对于母亲这几年的生活,他有很多疑问要问问春婶。

  「淑静是个认命的女人,你离开之后她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邻居
间照面的机会越来越少,每次碰面,看起来都是那么安静。」

  「安静?」

  「是啊,安安静静的,不多说什么,其实街坊邻居大家都知道淑静是因为太
思念你了。」

  大东心头一阵抽痛。

  「唉……天下父母心,这我都了解。她是表面坚强,私底下却很难受的。」

  「是吗……」他望着冰冷的墓碑痴痴的问:「妈过的不好吗?」

  春婶发皱的手挥舞着:「唉呀,一个人的生活怎么会好过呢?这村子就这么
点大,晚上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到,更何况她唸经诵文,求个心安说起来也是
人之常情。」

  他这才恍然,原来妈妈这几年是靠宗教信仰撑下去的,「她都唸些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啦,不过念来念去就是那几句倒是很容易生厌,我挺佩服
她就是。」

  「我妈是怎么死的?」

  「没痛没病,医生说是忧郁过度,唉,还这么年轻真是可惜。」

  听到「忧郁过度」四个字,大东的眼泪不听使唤的夺眶而出。

  两人之间接着陷入短暂的沉默,不一会儿春婶奋身站起对他说:「淑静死前
几乎天天关在房里,我想大概是闷出病来才会这样。」

  春婶向来时路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交代几句:「你妈的事已成事实,想太多
于事无补,要懂得节哀,你如果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有空就来我家坐坐,记得
喔!」说完,她踏着蹒跚的步伐逐渐消失在山丘小径的尽头。

  大东在慈母坟前耗了半天才自小丘走回老家,乡下村子不比都市生活资源丰
富,没有电器设备等于没有各种现代化的娱乐,他只好到村口的便利商店重温文
明气息。

  由于地处偏远加上人口稀疏,店内的商品虽不如市区充足但也不虞匮乏。

  店长叫阿雄,住在村子另一头,对于自己能在冷气房里上班不经意表现出些
许优越感。

  两人的话题南辕北辙少有交集,阿雄不是健谈的人,大东半个小时就待不住
回到老家。

  他开始体会到妈妈的生活就像这个样子——平淡而无趣。

     ***    ***    ***    ***

  午后微风徐徐,睡意渐浓,他盼望能在梦里见到母亲,于是趴在梳妆台上很
快就睡着。

  醒来时已是夜幕低垂,母亲并未出现在他的梦里,大东感到些许失落。

  简单的晚饭之后,又是另一段无趣的时间,他突然想起春婶说起母亲唸经的
事,心想:「也许这是打发时间的好方法,经本会放在哪里?」

  他四处翻箱倒柜并未发现什么类似经文的书,仔细一想也许经本伴随母亲葬
在土里了,这么推测倒也合情合理,正当他打算放弃搜寻之际,不经意在梳妆镜
后方隐约看到几行字。

  大东兴奋的推开梳妆台,两行潦草字体横书并排刻画在老旧的墙上,上行写
着:「日十第八杏陵焚」,下段则是:「其客典目明石稍」。

  他的心直往下沉,这两段字句如果是经文未免太深奥,说是诗词的话也不成
韵,字迹也不像是母亲所写,但这里过去十几年只有母亲在这,没道理她不知道
才对。

  大东呆望着墙上的字体心里却有说不出的熟悉感,一时之间也无法具体描绘
出什么轮廓。

  屋内屋外他都找遍,除了这两行字没有任何书本,除非确实有另外的经本随
着母亲下葬,否则这十四个字在这面墙上应当有其意义才是。

  他在行李箱内找出纸笔按墙上字体排列抄下,端详许久。虽然经文多半是音
韵组合先求发音上口而实质字义却可能来自外来语言,其中解译的困难度可高可
低,但有关于母亲的一切,他仍旧兴致勃勃。

  次日,大东怀着希望把那两行字拿给春婶,心想老人家对这种东西可能比较
有涉猎,但春婶却皱着眉摇着头:「这是什么经来着?春婶大字不识几个,我帮
不上忙哩!」

  大东又不厌其烦把每个字的发音照念了一遍,春婶还是一脸茫然。

  春婶索性找来几个邻居,其中虽不乏对此有些研究的人,但大家仍是一筹莫
展。

  「这看起来不像经文,倒挺像灯谜之类的东西。」

  「应该不是,说不定是咒语。」

  几个人七嘴八舌一番讨论后仍然没有定论,大东无奈的回到老家凝视着那面
墙,几经对照也确定与纸张上的小抄并无二致,但这两行字对母亲到底有什么含
义呢?

  「如果妈妈日夜都念,这肯定有什么意义。」

  思索越久他越是心烦意乱,随手就把小抄掷在桌上,他刚想去外头喘口气,
脑海忽地念头一闪,发现一件怪事。

  「咦!真的很像。」他拾起小抄再度与墙上的字迹对照,双手莫名的颤抖起
来。

  「这怎么可能?太……太像了。」大东瞪大着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睛,直嚷:「这……字迹跟我写在纸张上的太像了。」

  墙上的字迹虽然看起来年代久远略有模糊,但笔划运走的格局并无出入,大
东心一懔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语:「这难道是我写的?」

  他不禁努力的在记忆里寻找线索,过去在这里生活上的每个细节,但却没有
任何关于这件事的印象。

  「但是,这字迹实在太像,难怪我觉得看起来很熟悉。如果不是我,那又会
是谁?如果是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    ***    ***    ***

  在重大的发现之后,大东的思绪堕入了尘封的回忆中,在接下来的数天他不
停的反覆思索,但始终没有任何进展。

  关于过往的回忆,春婶或许可以给予他一些帮助,于是大东又来到春婶家。

  「你妈年轻时是咱们这村子最漂亮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身边当然不乏
许多追求者,从没听说跟谁家年轻人走得比较近,没多久却看她大腹便便,那肚
子里的就是你了。」

  「那我爸他……」

  「闲言言语很多啦,不清楚的我不敢说。」

  「春婶你快说,到底是什么事?」

  「呃……大概是三十几年前了吧,那一年梅雨季特别晚,淑静傍晚刚来我家
打水,她家来了个没见过的年轻人,听说是远房亲戚还是什么的……唉,年纪大
了实在没记性,我只记得你妈那个肚子可把老崔给害惨了。」

  「谁是老崔?」

  春婶手一提指向村口说:「老崔就是崔应雄的老子,阿雄啊,你没见过吗?
便利商店那个傻小子就是阿雄。老崔以前锺情你妈整个村子谁人不知啊!淑静不
管跟谁要好老崔都堪不住,偏偏还肿了一个肚子,那还得了。」

  大东意外的发现关于父亲的典故,他猜想春婶还不至于瞒他什么,看来目标
必须转移到老崔身上。或许,循着这条线索可以知道更多母亲过往的概括,而这
些也许可以推敲出墙上那两行字的谜底。

  他走进店里就直问阿雄他父亲的事,阿雄吞吞吐吐的说:「我爸他……现在
很少出来走动了,年纪大了……腿不方便。」

  「我可以见见他吗?」

  阿雄倒是没有拒绝,吩咐店里小妹照看柜台之后,两人就离开村口往母亲安
葬的地方走去。

  「这方向……」阿雄搔搔头说:「就在前面,我爸说在小丘上风景好,前几
年搬到那盖了间屋就住下去了。」

  大东心想:「那不就是在母亲坟前附近吗?春婶说老崔爱慕我妈确实不假。
唉,人都走了,这样也实在痴情过头了。」

  不过在他的记忆里从不记得有老崔这号人物,从老家到村口十几分钟的路程
应该不致于不曾谋面,他猜想是因为老崔怀有恨意故而避不见面,待会见到他恐
怕没什么好脸色。

  思忖间,两人已经爬上小丘,眼前的确有一间矮屋,阿雄推开门两人要稍微
低头才能走进去。

  屋内灯光昏暗,大东等眼睛适应之后,才看到一个老人背对着他们坐在藤椅
上,而这个人肯定就是老崔了,从这个方向很容易能看见母亲的坟。

  「爸,有人要见你。」

  老崔动也不动,也没应声。

  阿雄在大东耳边轻声的说:「我爸前几年中风,耳力大不如前,等等啊,我
近点叫。」

  阿雄拍拍老崔的肩膀放大声量:「爸,有人要见你呢!」

  老崔这才「喔」的一声,吃力而缓慢地自椅上站起身。

  此刻大东也学阿雄放声说:「崔伯,我是大东,淑静是我妈。」

  听到大东这么一说,老崔好不容易直挺起来的身子当场怔住,「胡说八道,
淑静什么时候有孩子了,根本就是……」老崔语带愤恨,边说边转过身来,当他
看到大东时却显得大惊失色,双唇颤抖的直嚷:「是你!」

  老崔往后一倒,幸好阿雄及时搀扶住,但他两眼张的老大活似要把大东吞进
肚里。

  「好……你好……不要脸的负心汉,辜负了淑静还有脸站在这,你给我滚出
去!」

  大东对老崔激烈的反应一头雾水,但他直觉两人曾见过面,为了查明真相,
他只得硬着头皮说:「崔伯,我们见过面吗?」

  老崔手指着他不住颤抖:「你化成灰我都认得,哼!惺惺作态……阿雄,把
这个人给我赶出去!」

  谈话无法继续,阿雄拉着大东离开矮屋,嘴里嘟嚷着:「唉,我老爸暴躁刚
烈,时常发脾气,没想到现在见人就骂。」

  大东不能理解老崔何以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这条路现在也成了无头线索。

  两人各有所思的回到便利商店,村子里一个小女孩正巧在柜台跟小妹撒娇,
大东心烦想买酒解闷,在裤袋里掏出几块零钱时不慎将那张小抄掉落地上,小女
孩顺手捡起,大东并没有阻止她,小女孩天真的就朗读起来:「日期,时刻,地
点……」

  大东吃惊望着小女孩:「什么?妳说什么?」

  他一把抢过小抄,用力盯着纸上那两行已然熟背的字句。他终于发现其中的
奥妙,恍然发现自己始终犯了大错。

  (原来……原来……不是两行横书字句,而是……)大东这下完全明白了,
那两行字根本不是横书,而是直书的段落字句,问题在于那张纸上全都是错字,
所以使人无法轻易辨识。

  大东如获至宝的仔细端详,除了第四段正确的解读应该是:「日期,时刻,
地点,姓名,零时,焚烧。」

  但是其中第四段的八目又是什么意思呢?阿雄、小女孩与小妹三人在一旁狐
疑的看着一脸兴奋的大东,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溜烟就冲出便利商店不见人影。

     ***    ***    ***    ***

  这是什么样的提示呢?大东很快就了解八目正确的字义是「八字」。

  「目」与「自」差了一个笔划,因为墙面老旧,那关键的一划就随着时间脆
化不翼而飞,所以「自」是「字」的错别字,这七段字义至此真相大白。

  大东审视字面上的讯息,「日期,时刻,地点,姓名,八字」,前五段是填
空题浅显易懂,而后两段「零时,焚烧」,想必指的是零时把纸条烧掉什么的。

  (但是,日期、时刻、地点应当填写什么时候?写完后焚烧的话会怎样?)
谜题接踵而来,大东不禁倍感疑惑。他想到母亲可能早就知道这几段字的意思,
但写的人为什么不直接写明白呢?

  (难道是为了防止其他人看到后做了些什么?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些字是
写给母亲的就错不了。)大东隐隐觉得写这些字的人与母亲熟识,如果不是因缘
巧合让小女孩看到,他到现在可能还蒙在鼓里,如果不重要,那么母亲也不可能
把这些字隐藏在梳妆台后方。

  他暗忖,离开老家已经有十五年,当年他二十一岁,加上十月怀胎,母亲约
莫在三十七年前遇到一个陌生男子,然后就怀了自己,而这个男人显然有极大的
可能就是父亲。

  大东嘴角泛起笑意:「如果我当时也在那就可以知道父亲是谁了。」

  这样想着,他不经意在另外一张空白纸上写着:「三十七年前,傍晚,苎景
村,闵大东。」

  刚写完,他不禁对自己的异想天开感到可笑,都什么年代了,怎么可能会有
这种荒谬的事,拿出打火机顺手就把纸条烧了丢进烟灰缸。

  墙上的老钟几乎同时敲起十二响,大东感到疲倦不堪,今天的经历确实匪夷
所思,这就是荒诞了吧!然后他趴在梳妆台上很快就沉沉的睡去。

  但是意想不到的是,真正怪诞的事在他的梦境里发生。

  「呜……轰咚!轰咚!」

  串接数节车厢看似透明的黑色列车呼啸而来,大东张望四週发现自己站在老
家门口,正当他狐疑什么地方有铁轨之际,列车已发出轰隆隆的声响逐渐停下。

  一个看似列车长满头银髮的老人走下车,先是张望四周,才盯着他冷冰冰的
说:「上车吗?」

  大东还来不及反应,老人用浓厚的鼻音说着:「把你的车票给我。」

  「车票?我没……没有。」

  老人的目光往他的腰间一扫:「在你口袋里不是吗?」

  老人神态威严,大东不由自主把手探进口袋,赫然发现确实有张纸,而更令
人惊讶的是那张纸就是他刚刚烧掉的纸条。

  他呆滞的望着手上的白纸,不禁要问:「这……怎么会?上……上哪去?」

  老人截过他手上的「车票」,票钳一压,然后对他招手,做出「来吧」的动
作,大东怯怯的移动脚步,老人摇摇头叹气:「先生,请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本列车是绝不能误点的,大家都必须準时到达目的地。来,上车吧!」

  老人索性将他往车上一推,大东刚踏上车,列车旋即发出尖锐的汽笛声,并
缓缓地启动,在短暂的加速过程中,芋景村很快就成为光点。

  一会儿,老人站在身后乾咳一声并说:「你是第一次搭上这班列车吧?」他
点燃一根烟,自顾自地接着说:「那表示你够倒霉,只有时运不济的人才有条件
搭车。」

  「老伯,你是……」

  「你只需知道我是列车长就行了。」他幽幽的吐出一团烟雾,蓝色的烟随风
化作不规则状迅速扩散,当视线回到列车长脸上,他嘴角微扬,语调不高不低的
说:「记着,不要轻易改变历史,那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有人不相信,最后变成
这班列车的常客,更甚之,最后只能活在并不存在的时空里。」

  他望着大东眉头一皱似笑非笑:「但是倒霉的人通常都想改变过去,你说,
这他娘的不是很矛盾吗?」

  列车长似乎不想继续现在的话题,「哼」的一声戴上帽子,头也不回就走向
下一节车厢。

  大东怔住半晌,使劲掐了大腿一把,痛楚使他相信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
的。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纸条,写着:

  「三十七年前,傍晚,苎景村,闵大东。」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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